赵艳青就像林黛玉进了大观园内内省而拘谨,不多走一步,也不多看一眼。进了换衣间,呆在这里的时间远远大于洗澡的时间。她好像在费力地脱衣服。在这漫长的时间里,没有人听到她内心发出的喘息声,只有她知道是在跟自己的羞怯感进行斗争。然而进攻者和躲闪者似乎总是在对峙,于是她还有充分的时间来到记忆深处,张望一下在曲家堡子的夏天里,女人们在高粱地和玉米地遮挡的河水中洗澡的画面。
在营口纺织厂那两年,在工厂的澡堂里,她也从不把衣服脱光,有一次被几个小姐妹脱光时,羞得差点跟她们翻了脸。在小镇那间破旧狭小的浴池里洗澡,跟小镇的女人们一样都穿着背心裤衩。她觉得只要穿衣服,那怕有一块遮羞布,人的尊严和羞怯感就不会被破坏。
但一个意外的情节粉碎了她那顽固的抵抗意志,让她瞬间成了一个感觉模糊的从众者。那个打扫卫生的胖女人在擦她脚下的一摊积水时,对着她瞪着疑惑的双眼:“你怎么还不进去?哦!从农村来的吧!”为了掩饰她的老土和保守,她很快就把衣服脱掉了。虚荣心能产生假象,她的干脆利落劲很快就打消了胖女人探究的目光。
走进了雾气缭绕的淋浴间,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,赤裸感让她紧张和空虚,下意识地两手抱胸,仿佛这个不够大方的动作能给她心理上的遮羞。她含胸拱背萎萎缩缩地走进来,站在水龙头下怎么也找不到开关,正着急时水却哗一下从头上淋下来,她吓了一大跳,转身去找水又没了,正纳闷当口,水哗一下又从头上淋了下来,这时打扫卫生的胖女人过来告诉她怎么使用,说这是感应开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