犯人们排列成行,等着问话,已经在太阳底下站了三个多小时了。头上太阳直射,又没有地方遮蔽。
这项工作是在监狱里进行的,至于监狱外面,大门外除了荷枪的士兵外,还有大约二十辆大车停在那里,准备装载犯人的行李和体弱的犯人。
街道转角处站着一批犯人的亲友,等待犯人出来再见一面,要是可能的话,再说几句话,递给他们一点东西。聂赫留朵夫就挤在这批人中间。
他在这儿站了将近一小时,一双脚都站酸了。门里终于响起了铁镣的碰撞声、犯人的脚步声、长官的吆喝声、起伏的咳嗽声和人群低低的说话声,就这样持续了五分钟光景。在这段时间里,几个看守在小门里进进出出。最后传出了口令声。
大门隆隆地打开来,铁镣的撞击声更响了。一大批穿白军服扛枪的押解兵走到街上,在大门外整齐地排成一个圆圈,显然这是他们干惯的事情。等他们站好队,又传出了一声口令。男犯人头发剃光,头上戴着像薄饼一般的囚帽,背上背着袋子,两人一排,困难地一步步拖着脚镣走出来。他们一只手扶住背上的袋子,另一只手前后摆动。先出来的是苦役犯,都穿着灰色的长裤和囚袍,囚袍背上缝着一块方布[2]。他们当中有年轻的,有年老的,有瘦的,有胖的,有白脸的,有红脸的,有黑脸的,有留小胡子的,有留大胡子的,有不留胡子的,有俄罗斯人,有鞑靼人,有犹太人,个个都哐啷啷地拖着铁镣,拼命挥动一条胳膊,仿佛要走到很远的地方去似的,但走了十步光景就停住了,听话地四人一排,依次站好。随后,大门里又拥出一批剃光头的男犯。他们也穿着囚服,但没有戴脚镣,只是每两人用一副手铐锁在一起,这是流放犯……他们同样快速地走出来后便停下来,按四人一排,依次站好。然后是各村社判处的流放犯,再后面是女犯,也按同样的队列站好,前排是穿灰色囚袍、系灰色头巾的女苦役犯,后面是女流放犯,以及穿城里服装或者乡下服装自愿跟随丈夫一起流放的女人。有几个女犯手里抱着娃娃,用囚袍的前襟包着。